韩媒：特朗普唤醒的“150年前保护主义”——其结局曾是战争

作者：朴贤（评论员）        来源：韩民族日报

细究贸易史，实则充斥着不光彩的过往。尽管自由贸易在现代社会已如空气般稀松平常，但近代史的主旋律却是保护性关税壁垒、掠夺和殖民统治。贸易保护主义频繁引发贸易战，成为国家间冲突的导火索，甚至升级为军事对抗。唐纳德?特朗普这位罕见的煽动家，正将国际贸易拉回那个并不美好的时代。他试图摧毁维系了 80 年的以多边主义和国家间非歧视原则为基础的国际贸易秩序，代之以强权政治。

当地时间4月2日，在白宫玫瑰花园，美国总统唐纳德·特朗普公布了对各国征收的对等关税税率。（图片来源：法新社 韩联社）

■特朗普持续40年的 “关税执念”：根植于 18 世纪重商主义

特朗普的贸易政策深受重商主义影响。重商主义是 16 至 18 世纪盛行于西欧的一种经济体制，其核心是通过控制特定地区或商品的独家贸易权，以获取垄断利润。在这种体制下，贸易被视为零和博弈，各国为争夺经济利益而冲突不断。在金银本位制下，贸易逆差会导致国家财富 —— 金银外流，这一现象非常明显，因此各国对此高度敏感，这也直接导致了当时西方世界的掠夺和战争。

今年4月2日，特朗普单方面宣布计划对全球征收高额关税。他以“今天是解放日”开场，发表了长达50分钟、措辞激烈的演讲，通篇弥漫着重商主义的逻辑。“数十年来，无论友邦或敌国，我们都在遭受他们的掠夺、抢劫、榨取与剥削。他们偷走我们的工作岗位，洗劫我们的工厂。五十多年来我们不断失去，但今后，这一切将不再发生。”尽管二战后的自由贸易秩序已将交易双方引向互利共赢的正和博弈，他却对此全盘否定。过去50年间，美国实际人均国内生产总值(GDP)增长超过140%，被公认为最大受益国之一。2024年其人均GDP高达85,810美元，至今仍稳坐全球最富裕国家宝座，正是得益于此。所谓“美国遭掠夺”的说法，与事实相距甚远。

特朗普在演讲中还声称：“很多时候，朋友在贸易上的危害甚至超过敌人。这种可怕的贸易失衡正在摧毁我们的工业基础，甚至危及国家安全。” 这也成为了特朗普政府对韩国、日本等盟国征收高额关税，甚至施压其进行数千亿美元投资的借口。他声称此举是为了夺回过去因贸易逆差而 “损失” 的财富，堪称 21 世纪的 “新重商主义”。

特朗普这种扭曲的认知可以追溯到近 40 年前。1987 年 9 月，时年 41 岁的特朗普自费 9.4 万美元在《纽约时报》等媒体上刊登整版广告，宣称：“应该让日本、沙特阿拉伯等国为我们作为盟友提供的保护付出代价。我们应该从那些我们扶持起来的‘顺差机器’（指贸易顺差国）手中拿回财富，用于资助我们的农民、病人和无家可归者。应该向这些富裕国家征收‘税’（关税），而不是向美国人民征税。” 由此可见，他对贸易顺差国征收关税以获取回报的偏见和执念，在 38 年间未曾改变。即便美国最高法院依据《国际紧急经济权力法》(IEEPA) 裁定对等关税违法，恐怕也难以动摇特朗普对关税的痴迷，他很可能会另辟蹊径。

■ 以战争收场的 19 世纪列强贸易保护主义

西方贸易史在19世纪工业革命时期迎来转折。欧洲资本主义的飞跃式发展导致世界步入南北半球差距急剧扩大的“大分流”时代。运输工具与工业、军事技术的革新，不仅引发经济失衡，更带来军事与政治力量的悬殊。列强对亚、非、拉美地区的控制，在经济民族主义与领土扩张的旗帜下加速推进。帝国主义——这种对殖民地实施政治、经济与军事全面统治的现象——自19世纪末至20世纪中叶大肆横行，正源于此背景。全球沦为强权属国的比例，从1800年的37%攀升至1878年的67%，1914年更骤增至84%。

国际贸易体系深受霸权国态度影响。号称“日不落帝国”的大英帝国，曾在19世纪中期短暂主导自由贸易。凭借压倒性的产业竞争力，它出口工业品的同时进口农产品。通过引入最惠国待遇(MFN)条款，它率先将重商主义时代的双边贸易体系转向多边体制。当然，此种自由贸易仅行于西方诸国之间，对亚非拉地区则强加不平等贸易。最臭名昭著的案例当属1839年英国与清朝之间的鸦片战争。直接起因是英国为扭转因茶叶进口导致白银大量外流、对华贸易严重失衡的局面，竟向中国走私鸦片。此战结果——《南京条约》（1842年）——迫使中国开放上海等五处口岸，承认英国治外法权，割让香港，并丧失关税自主权。该条约遂成日后西方与东方签订不平等条约的范本。中国“百年屈辱”的序幕由此拉开。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屡次借这段历史向人民强调“中国梦”（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），正因为此事深深牵动民族情感。据悉，习近平主席常将当年禁烟抗英的官员林则徐诗句置于案头，诗中有言：“苟利国家生死以”。他年轻时曾在林则徐故乡福建省工作十七载，期间主持修复了纪念林则徐的史迹。这或许可解释他在面对特朗普关税压力时为何如此坚定不屈。鸦片战争的屈辱，跨越一百八十余年的历史长河，已成为影响国际秩序重构的一个不可忽视的变量。

面对德国急速工业化与海军扩张，英国深感震惊，自1870年代末重归保护主义，以应对德国对其霸权的挑战。列强即便实行保护主义，为维持经济增长与军事力量，仍须依赖外部的资源、市场和投资场所。这也是贸易保护主义最终走向领土扩张主义的原因。此时期，欧洲列强的殖民地争夺战因德国、俄国、日本、美国等后起之秀的加入而达至高潮。帝国主义扩张的最终结局是列强之间的战争浩劫。当全球再无新殖民地可争时，列强终在欧洲大陆兵戈相向，最终在 1914 年爆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。 紧接着，1930 年代初的经济大萧条再次引发了贸易保护主义浪潮，各国纷纷构筑贸易壁垒，导致矛盾激化，最终爆发了第二次世界大战。

■ 美国正重蹈150年前大英帝国保护主义覆辙

美国正是从那段悲剧历史中汲取教训，在二战后着手构建以自由贸易为核心的国际经济体系，并由此享有战后八十年的繁荣。然而，特朗普正在彻底颠覆这一体系。他认为，在以自由贸易与多边主义为基石的世界贸易组织(WTO)体制下，难以赢得对华霸权竞争，亦无法扭转制造业衰落，故而转向保护主义与双边谈判体制。特朗普的保护主义，与150年前英国应对德国威胁而回归保护主义的行径如出一辙。 与当时的英国一样，基于经济民族主义的特朗普保护主义，呈现出高额关税、制裁威胁、资本掠夺（针对韩日）、及“炮舰外交”（如对委内瑞拉）等重商主义形态。问题在于，保护主义本质内含引发经济不稳、贸易战，甚至最坏情况下导致战争的风险。

正如从纳粹德国流亡到美国的著名经济学家阿尔伯特?赫希曼在其 1945 年出版的著作《国家力量与对外贸易的结构》中所言：“毫无疑问，贸易战会加剧国家间尖锐的敌对情绪，并为国家领导人提供煽动公众愤怒的绝佳机会。国际经济关系为这些领导人实现自身目标提供了有力的工具，正如承诺通过空袭快速、彻底地击败敌国是现代战争取胜的关键一样。”（引自《贸易的世界史》第 545 页）。 如果我们不能从上个世纪那段悲剧性的世界历史中吸取教训，世界将再次陷入混乱

作者：朴贤（评论员）        来源：韩民族日报